二刷之后，想对阿丽塔忏悔

肥内

电影文字修行者，终生研究欧弗斯和小津影片。著有《在巴洛克与禪之间寻找电影的空缺》

《阿丽塔：战斗天使》剧照

《阿丽塔：战斗天使》剧照

不过这张比真人还要真实的脸，虽说更吸睛，但却未能保证它的真实性。每每有她与其他人物同框时，哪怕是很细的动态，都还是看得出真与假之间的差别。当然，我也可能因为不是在最完美的观影环境（毕竟人在六线城市，不敢奢求）下旁观本片，或许影响了效果，但我信赖差别不大。

尤其印象中有文章指出在最幻想的观影条件下甚至能够看到阿丽塔眼中看到的东西，对于这一点我持保存意见，毕竟我确实很认真留心每一次阿丽塔面部大特写的镜头，且真的没看到她眼中看到的影像；但问题是，每一个镜头真正逗留的时间不长，除了要听台词、要追上情节讯息、要感受阿丽塔的情感，还要留心听者的反响，其他环境元素等等，也许只有在剪辑台上或截图检视下，看到阿丽塔眼中的世界这件事才显得重要；再说，难道没有反打镜头告诉我们她看到了什么吗？（就这点来说，要是能看到经常处理望向远方——由于不给反打镜头而使得眼光所及之处成为德勒兹口中的“绝对场外”——的德莱叶人物眼中的世界或许要比阿丽塔看到什么更重要！）

不过，本著要好好批驳这部片为出发点构思这篇文章；却因为二刷后想清晰其中一些关节后，这篇文章也许成为我对这部片必定程度上的懊悔，也许就像编导刻意选择在老教堂让雨果跟阿丽塔好好懊悔；为此，就在阿丽塔与雨果第二次同车出游时，当雨果讲到他的梦想时，他们刚好行经这座教堂。

《阿丽塔：战斗天使》剧照

所以基本上是一次“镜像”式的对照：教堂梦想－跟踪（与拯救）－骗局镜像骗局－被追击（与拯救）－教堂懊悔。

《阿丽塔：战斗天使》剧照

但这些平常的设定也够支撑住影片的基调，好比阿丽塔被肢解的必要（必定）性，一方面是当对手（格鲁依什卡）升级但她还停在旧配备，显然不可能是对手，且也必须要有这样的肢解方才可能让伊德改变心意，帮她装配上从火联船舰残骸中找到的战斗身体；或者像影片刻意隐蔽起撒冷的样貌，就算不为续集作伏笔（因为一刷时并不晓得原来故事未完待续），撒冷也必须要以不可见来强化它被幻想化的张力；再有是像小狗的出场，第一次是在雨果与阿丽塔相遇的场面，而狗作为“忠心”的象征，在此已经缔结了两人之间的信赖感，而当狗再次登场时，正好是在考验忠诚度的场合——阿丽塔寻求其他赏金猎人的协助，乃至于后来出现进化版格鲁依什卡时，雨果、伊德都仍奋不顾身、自不量力地要去协助阿丽塔。

并且也是壮烈牺牲的狗的血，画在阿丽塔脸上，配以她这时第三阶段觉悟（影片一共有五次觉悟）时的口白“面对险恶，我不袖手旁观”，这里恰好是影片的正中间点，也就在这场阿丽塔真正在众人面前大显身手时，更彻底表现出她的战斗本性，而这句话则在于给观众一个定心丸：阿丽塔的战斗力是为消灭险恶权势，且她对于这个信念（设定）是忠诚的；当然，像阿丽塔与雨果接吻时下起的雨也已经预示了他们后来的结局，阿丽塔醒来第一天早上的那滴泪，到这里化成雨，而又在最后一场戏化成另一滴泪，这些都是能够说是在惯例中，专为这部片而有效的设定。

同样地，在相邻的戏彼此间可能形成的隐喻关系，这在商业电影叙事中是常用且重要的效果，在本片中也一点都不少。好比阿丽塔去街上找雨果时，发现了轮鞋跟争球游戏，雨果邀她参加，与此同时绮莲正试图邀请伊德重回她那个机动球团队，以制造出最终机动球竞技者来帮助她回去撒冷。后来知道，雨果跟绮莲都有去撒冷的目标，并且也都跟机动球有关。伊德拒绝回归，平行于阿丽塔跟雨果等真人的争球游戏，也显示阿丽塔终究不会与他们成为团队。

《阿丽塔：战斗天使》剧照

随后，结束争球游戏后，雨果探问阿丽塔最爱的食物，这个“最爱”也回头象征了机动球，以此将阿丽塔跟机动球作更慎密的连结。但是，成为阿丽塔新宠的巧克力却与札潘同时登场，所以这个最爱被蒙上暴力的形象，且最后，雨果因阿丽塔的这个最爱而被札潘所杀。这些元素之间的关连是以戏与戏之间的序列效果被赋予的。

这么一来影片超过了被形容为“大杂烩”且每本单行本各自独立的原作，有了自在自为的形式，就连行动带出来的子题也以封闭的方式收拢，整体结构能够简化为下图：

简化来说：A重要处理生命与人性，套一句雨果在与阿丽塔接吻之后被阿丽塔问说“这样是否困扰你”而他答复说“你比我所熟悉的所有人都还要有人性”，因此开场的“诞生”与紧接著的命名，要直到收尾时才真正确定了阿丽塔的完整身分，虽说这个她是付出了雨果生命做为代价，因此雨果的登场也放在这个位置框架中。

B有著“不可见人”的共同性，并且其实服从同一个人（机构）运行的两套机制，它也象征了一个存在问题并有待打破的律法，因此第三幕才有阿丽塔摧毁工厂的戏，只不过这里存在的问题是，连工厂都被打倒了，那还有什么“机构”在控制机动球？也就是说，阿丽塔就算得冠军了，又是谁来接洽前去撒冷的事宜呢？但总之，这也不是这一集要解决的问题。

《阿丽塔：战斗天使》剧照

D在前面说过，梦想与骗局合在一起，表示了想去撒冷这个被灌输的欲望其实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骗局，这也是为何伊德打死都不想回去，甚至抹去相关的记忆，留下的伏笔当然是阿丽塔第五次觉悟时确认的使命——作为正义的忠仆被赋予了摧毁撒冷之任务，可见撒冷之险恶。第二幕则是将这四条情节线或子题进行成长、交错、融合后，筛选出更核心的要义。

事实上，这部片要不是为了保存凯莉－阿丽塔那双大眼睛，根本不需要等这么久、不用拍得这么辛苦。因此它们终究是这部片的灵魂。

这并不表示要看获得阿丽塔眼中的世界才突显出它们的重要性，相反，正因为什么都看不到反而更能表现出它们的作用：空洞；或说，空无。

《阿丽塔：战斗天使》剧照

就算不说三场机动球（街头争球、观赛、试训）、两次与格鲁依什卡对战和猎人酒吧混战的场面调度如何让人叹为观止，那么我们也当留意到少女身体跟战斗身体在呈现上的差别：少女身体虽多了点活力，但缺乏战斗身体所遭遇的难度与力度，后者有刻意被减弱的动能一方面表现出她现在才能的层次已远远凌驾片中其他人物（看看第三次对上格鲁依什卡就知道），二方面也将这极限留待下集揭晓。而与此同时，我们还愿意信赖少女身体的动态相较战斗身体是不流畅的，这样相符情节设定：阿丽塔能与狂战士身体完美契合。

《阿丽塔：战斗天使》剧照

-FIN-